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兒童莊子班內容(謄稿草稿)(十六)齊物論(10)


JT叔叔:
「從這裡開始,我就覺得可能大人班比小孩班教得好了。可能有些事還是需要一些人生體驗的吧。」


你們把這地方幫我唸一唸好不好?你們唸過一遍我們再來講。


瞿鵲子問乎長梧子曰:「吾聞諸夫子,聖人不從事於務,不就利,不違害,不喜求,不緣道,无謂有謂,有謂无謂,而遊乎塵垢之外。夫子以為孟浪之言,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。吾子以為奚若?」

長梧子曰:「是黃帝之所聽熒也,而丘也何足以知之!且汝亦大早計,見卵而求時夜,見彈而求鴞炙。予嘗為女妄言之,女亦以妄聽之,奚?
旁日月,挾宇宙,為其脗合,置其滑湣,以隸相尊。眾人役役,聖人愚屯,參萬歲而一成純。萬物盡然,而以是相蘊。予惡乎知說生之非惑邪!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!麗之姬,艾封人之子也。晉國之始得之也,涕泣沾襟;及其至於王所,與王同筐牀,食芻豢,而後悔其泣也。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!夢飲酒者,旦而哭泣;夢哭泣者,旦而田獵。方其夢也,不知其夢也。夢之中又占其夢焉,覺而後知其夢也。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,而愚者自以為覺,竊竊然知之。
君乎,牧乎,固哉!丘也,與女皆夢也;予謂女夢,亦夢也。是其言也,其名為弔詭。萬世之後,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,是旦暮遇之也。


  大家辛苦了,好像唸了好久,這個地方是〈齊物論〉篇一個非常重要的段落喔,這裡是在講所謂的「齊死生」。

  我們從前在聽〈齊物論〉篇的時候,講到辯論有A方、B方對不對?那凡是A方或者B方,都是不知道全部的真相,所以才會覺得「我覺得怎麼樣……」對不對?然後為了要保護自己這個脆弱的感覺,所以一定要講贏人家對不對?那這個是一個我們之所以會辯論,之所以會把很多事情分成我的意見是一國,別人的意見是一國,這樣子的觀點,我們前面講過這樣子。


  那麼這次他在講什麼東西啊?這一次他在講的是……有些人啊,因為他只知道活著,不知道死了怎麼樣,所以呢,他就會覺得「活的是對的,死的是錯的」,所以他就會很討厭死掉對不對?那這也是一種只知道一邊,而不知道另外一邊的辯論對不對?


  我們常常兩個人意見不合,我們每次都要吵架吵贏人家,因為我只知道我知道的部分,不知道對方看到的事情。


  那同樣地,因為我們現在活著,所以我們也只知道我們活著時候的我們自己,於是我們就覺得死是錯的、死是不對的、死是很悲慘的,那莊子他是在用這一段來跟我們講,如果你用我們前面用來練習放下辯論的這種功夫的話,你也可以把它用在你自己的心靈,然後你也可以放下你對死亡的否定跟恐懼,他是在講這個東西。


  那我們就來看一看前面那個很無聊的一段,我覺得《莊子》讀到現在有點煩了,反正每次講到聖人,都要講聖人怎麼樣偉大,然後每次都講一遍對不對?深怕你不知道,廣告做太多很煩,我要看正片喔(笑)。

  那這個瞿(ㄑㄩˊ)鵲子問長(ㄔㄤˊ)梧子,唸什麼(ㄐㄩˋ)鵲子或者(ㄓㄤˇ)梧子,這個注音怎麼標我都不管了啦,差不多就好了,這種……各種唸法都有的字我不囉嗦了。


  他說:「我啊,聽到夫子說……」,「諸」就是「之於」,就是我從他那邊聽到,那夫子是誰啊?你知道我們小時候,如果有一個人長得很胖就叫他小胖對不對?那如果……你們還有沒有什麼幫同學取比較好玩的外號的?

  有一個……從前一天到晚都在讀書,每天戴眼鏡,我們就叫他外號叫博士對不對?
就是──我們都叫他眼鏡仔──眼鏡仔對不對?那在春秋戰國時代,有一個人啊,他的外號很有名,他的外號叫做「夫子」,誰的外號叫「夫子」啊?

  「夫子」就是日本話的せんせい,就老師,那個外號叫老師的人,就是孔子啦,夫子就是孔子的代號。他就說:「耶,我聽到那個當老師的說啊……」──說「當老師的」,這邊就要知道,那是在指孔子喔,好像那個時代沒有別人當老師一樣(笑)。


  然後又說:「我聽那孔子說啊,那個聖人不從事於務……」因為聖人呢,不很認真做事情,「不就利,不違害」──就是說……其實呢從事於務,我們說我們要盡義務那個「務」對不對?其實「務」就是我很努力去做一件什麼事對不對?那你知道為什麼我們要努力嗎?因為我們不愛做。

  所以日本話裡面功用讀書就叫做「勉強」,對不對?有沒有聽過?「べんきょう」,對不對?所以就是說凡事我們不愛做的事情,我們就要努力。所以他說聖人是不努力的,因為聖人每一秒鐘都活在他愛做的事情裡面,所以他不需要努力。


  然後呢「不就利,不違害」,這個「利」、「害」是什麼?我們從前就已經講過一些了,講到「一龍一蛇」的時候就講過,將來〈德充符〉也會再講一次──就是我們人類,會把「對我們的肉體的存在有幫助的事情,當作是有利的事情」,把會「害我們沒有錢、害我們被人看不起、害我們朋友變少的東西,當作是有害的東西」,對不對?一般因為我們人都是認為我們自己是「肉體的人」,不相信我們是靈魂的人,所以我們會有很多「利害」的觀念。

  那如果是靈魂的人的話,他玩夠了就要離開這個世界,他會覺得「這些肉體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?」──所以呢,一個聖人就不會去看到什麼事情對我有利,就趕快跑過去要;什麼事情可能對我有害,就趕快躲開。


  那「不喜求,不緣道」,就是聖人不會想要這個想要那個,因為他已經很幸福了嘛,對不對?

  那「不緣道」,「緣」就是攀,攀著一個什麼東西,那聖人會不會求道?當然不會啦,我已經會的東西,為什麼還要求對不對?就像你已經會吃早飯,你需要學怎麼吃早飯嗎?不必了吧。聖人都會了嘛,就不用了,因為他已經很喜歡他做的事情,所以就不用努力了。


  那「无謂有謂,有謂无謂」,這個「无謂有謂,有謂无謂」是什麼?就是說:沒有說就是有說,有說就是沒有說。其實我覺得人都是這樣子耶,如果有一個人,他是一個比我笨很多的人,我要把一個我心裡面對一件事情的感觸跟體會講給他聽懂,我只好用他聽得懂的話去講,可是講到他聽懂的時候,他聽懂的其實不是我心裡面的那個感覺,因為其實他是跟我體驗不同的人生。


  我們人的感覺,要跟一個跟我們不同的人去分享,其實非常難,非常困難。因為一定要「對方有一樣的體會」,他才能夠知道你分享的是什麼。

  那所以如果是一個聖人的話,他要跟你講「身為一個聖人有多麼的快樂」,其實講了等於白講,因為你沒有相同的體會。當你聽他講「這樣活有多快樂」,可是你卻聽不懂的時候,你也不會因此而快樂起來。


  如果佛陀或耶穌跟你講說:「你知道嗎?我活得好爽喔。」


  你聽了以後:「喔,他在爽。」



  你不會真的聽得懂「他在爽什麼東西」──所以講了等於白講嘛。

  我們都會用我們自己的「已知」,去推測「未知」的東西。如果那個耶穌跟你講說:「如果你跟我一樣,你就會享受到什麼叫做極樂、什麼叫做至福、什麼叫做上帝……」──那你就會想,我所知道的極樂,就是電動玩具打八個鐘頭。

  像我從前大學的一個女同學,她所知道的人生最大的快樂,就是「有一個愛她的男人把她抱在懷裡面」,這就是讓她最快樂的事情──她不能想像其他更多的快樂。

  因為,一個人的最大快樂,就是她「腦袋所知範圍裡面的最大快樂」,超過這「已知」範圍的東西,對她來說,意義不大。所以你要去「頓」一個人的腦袋所知的極限,有時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,你們在跟人聊天的時候,會不會發生「你講的話,他聽不懂」?對不對,這些事情偶爾會發生吧?因為對方的認知跟你不一樣。所以有些快樂是很難分享出去的。

  所以聖人的快樂,假如要跟你講的話,講了等於白講,根本無法體會,所以就「有謂无謂,无謂有謂」。


  「而遊乎塵垢之外」,那這個「塵垢」就是我們這個世間嘛對不對?所以呢,一個聖人他的玩來玩去,《莊子》的聖人我們都知道,他們是那種隨時可以靈魂離體,在另外一個世界過日子的,所以他就可以在這個世界之外玩。


  那「夫子以為孟浪之言」,就是說孔子跟我講這個話,孔子說這個話很「孟浪」,「孟浪」是什麼?「孟浪」就是現在什麼港片說的「很無厘頭」啦,就是很荒唐。


  所以當孔子聽到這些聖人的事情,他就講:「這段話真的是鬼扯蛋!」,孔子是不太相信這種事情的──這是莊子心目中的孔子啦。然後呢,瞿鵲子說:「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」,你覺得怎麼樣呢?


  整段話的意思,就是這個翟鵲子、跟長梧子講說:「哎呀,孔子這個人不識貨啊,我聽了就覺得這個話實在太有道理了,所以呢,那你覺得我這樣想,是不是我比孔子還要聰明啊?」

  這樣子其實聽起來,這人也不很聰明對不對?這個人這樣子講,其實是有一種虛榮心,你知道我們活在世界上這些人很沒有道行,沒有道德的修行的人,其實為了要讓我們自己覺得我們自己比較聰明,大家都喜歡講一些高級的話,你有沒有理解這個意思?


  就像有一個人他其實心地是非常狹窄,然後也很容易生氣,可是他跟你講話,就很喜歡聊說佛家說一切都是空,一切都是什麼……就是他……每個人都喜歡「打高空」嘛,顯得自己比較厲害,所以這個瞿鵲子也看起來不怎麼樣。


  瞿鵲子說:「孔子聽不懂這些話,我懂,我懂……所以你覺得我怎麼樣?你來誇獎我嘛,因為我懂。」──會這樣講,仍然是一個愛面子的人,他可能就沒有練到。他只是自己覺得說,如果我講出這些偉大的話,然後告訴你說﹔「我很喜歡這些偉大的話,這代表我真的比較偉大…」──這是一種虛榮心。


  那這個長梧子怎麼會被他騙到!長梧子沒有被騙喔,長梧子跟他講說:「是黃帝之所聽熒也……」,「是」就是「此」。

  長梧子說:「這種言論,是連黃帝都聽不懂的…」,這個「熒」就是那個火光在晃晃晃,就是看不太清楚,意思就是「有點迷惑」。

  他就說連黃帝這麼偉大的聖人呢,都聽不太……都不是真正練成這句話。


  「而丘也何足以知之」,那個「丘」是誰?「丘」就是夫子嘛,孔丘嘛,對不對?他說那個孔丘當然更不懂了啊,丘算什麼東西啊?他根本沒有那個智能去知道這件事情。


  而且你也是喔!他就開始罵了:「且汝亦大早計……」,你這個人的心思的計算也未免太快了吧,他說你是看到一個蛋,就想要一個鬧鐘。

  「時夜」,就是晚上把你叫醒的東西叫做「時夜」,用現在的白話來講就是鬧鐘嘛。

  他說,你看到一個蛋,就想說這個蛋會生出一個公雞,公雞再去配一隻母雞,母雞再生小雞……什麼,反正到最後有一堆雞,殺掉剩下還有剩,就可以留一隻公雞在家當我的鬧鐘。


  意思就是:你只不過是聽到了這句話,你根本沒有練成,那既然沒有練成,怎麼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?就好像我們如果……武俠小說裡面,不是有的人撿到《九陽神功》,有的人撿到《九陰真經》,他總不是撿到第一天就練成神功吧,對不對?他都撿到之後第四年之後才開始有點樣子嘛,對不對?

  那你怎麼可能說,才剛聽到這個話,而且你連怎麼練到那樣子都不知道,只是在告訴你說,看到一個報導說什麼有一個人練成了《九陽神功》加《乾坤大挪移》,所以可以跳過四層樓的屋頂,然後你只是才聽到這件事,你就說:「喔,這個我會了。」──那怎麼可能呢?


  你都還沒有開始練呢,所以你的腦袋未免動得太快了,所以看到蛋就想要鬧鐘,看到「彈」就求「鴞炙」,「彈」是什麼呢?就是你路上撿到一個小鋼珠,一個彈子。

  在路上撿到一個小鋼珠,一個彈子,然後你就說:「如果我拿一個彈弓,然後走到一個森林,然後找到一隻鳥,然後把牠對準,然後再把牠打下來,而且沒有打偏掉,因為只有一顆彈珠,然後剛好把牠打死了,我再撿回家把毛拔掉,然後開始烤肉,我就有烤小鳥可以吃了。」


  「鴞」是小鳥,「炙」是烤,就是小鳥拿來烤。

  他就說:「你只不過看到一個彈珠,就覺得你已經在烤小鳥……烤小鳥在餐桌上了,你這人怎麼這麼驕傲啊?」──結果這個原本是想要來炫耀自己的瞿鵲子,也被長梧子罵了一頓。


  那這個「予嘗為女妄言之,女亦以妄聽之」──於是呢,長梧子就忍不住跟他講說:「這樣子吧,我試試看來跟你亂講一通,那你也亂聽一通好了。」


  因為長梧子知道,瞿鵲子是這種聽了之後,都沒有練成,就「以為自己早就學會」的那種人,所以他就說:「那我告訴你,這個境界……聖人境界到底是什麼?我跟你講一下。」──可是,因為你聽了就以為你自己會,所以其實你也沒有聽懂,那我就亂講吧,你就隨便聽吧,就當我沒說吧。

  長梧子說:「雖然你聽了不一定真的懂,但是我還是試著講講看。」──為什麼要這樣寫?是因為莊子要寫給我們看吧,所以莊子就藉這個機會來講一講,想說好:「我來亂講給你們聽。」


  他就說:「旁日月,挾宇宙,為其脗合,置其滑湣,以隸相尊。」──這什麼東西啊?
就是說這個東西是講說……喔那個「奚」是斷錯句了啦,那個「奚」不是斷在「旁日月」的前面,是斷在「女亦以妄聽之」的後面。

  就是說「女亦以妄聽之,奚?」,這個「奚」就是「如何?好不好啊?」──就是:「這樣子,我跟你亂講一通好不好啊?」


  那個「奚」是放在那個前面一句的後面的,好像在哄小孩一樣:「那等一下給你買糖吃喔,不要鬧啊,這樣子好不好啊?」,「奚」是一個哄小孩的話。


  所以他就覺得我是一個……長梧子覺得我懂得這麼多,可是你是一個白痴,不過還是還要哄你一下嘛,再講給你聽聽看。


  他說這個聖人是「旁日月,挾宇宙」,就是這個聖人的靈魂呢,如果他的真正的那個在天上的靈魂飛到這個宇宙來的話,其實很大隻,所以就站在那邊就覺得月亮在左邊,太陽在右邊,然後整個宇宙他可以這樣包起來,就是他們莊子的觀念都認為真正那種有道之士的靈魂是非常大的。


  「為其脗合」就是說他的這個……就是說如果這個有道之士的靈魂,他直接來到我們這個宇宙的話,就是這樣子站在太陽跟月亮之間,然後整宇宙他這樣子抱起來,這才是他的脗合,這才是他合身的Size,也就是說那種聖人住在一個肉體裡面,好像把一隻大象裝進小玻璃瓶裡面一樣,但是可能耶穌或者佛陀就是這種人吧,「真正的他」非常大隻,可是他勉強塞到這個肉體裡面來跟你講一些話,

  (然後就跑了)

  對,然後就跑了,因為他受不了了,這肉體太窄了喔。所以他靈魂有這樣子的尺寸,他的「衣服」剛好就是說……左邊的扣子是太陽,右邊的扣子是月亮,然後整件衣服是宇宙,他穿起來剛剛好,這時候這才是我的Size喔。

  (地球只是一個紅血球)

  對,或者地球只是一個紅血球,就是因為他……宇宙已經是他的內臟了喔,對不對?你們懂的好多喔。

  所以呢「置其滑湣,以隸相尊」,他說「置其滑湣,以隸相尊」這什麼東西呢?他說人啦,一般在地球生活的人,那些沒有開悟成道的人,都是昏昏笨笨的,都是糊里糊塗的。「滑湣」就是糊里糊塗的。

  所以呢聖人來了之後,看到這些……宇宙間那麼多、地球上這麼多人都糊里糊塗的,就隨便他們啦,因為我講了你聽不懂啊,對不對?所以我有什麼好講的。我上次不是有講過說,對於神來講,人類的悲哀好像螞蟻快要淹死,你到底要不要救啊?不知道要怎麼救。


  然後他說「以隸相尊」,什麼叫「以隸相尊」啊?就是他如果看到一個奴隸呢,他也像看到一個國王一樣,如果聖人來到地球上,看到一個國王,可能對他說:「啊~你好,你好。」,看到一個奴隸也跟他講:「你好,你好~」,因為對他來講都一樣嘛,比兵蟻跟工蟻的差別嗎?(笑)所以他就分不出來喔,因為看起來都像是螞蟻嘛(笑)。


  那所以「眾人役役,聖人愚屯」,那什麼意思呢?就是一般的人,為了要在這個很可悲的世界裡面爬得高一點,每一個人都非常拼,然後聖人來到世界上看起來就呆呆的,每天坐在大樹底下抽香煙對不對?那為什麼要呆呆的,因為他不知道他們在拼什麼東西;這人拼命保養身體,然後多活了十年,他覺得好短暫喔,對不對?沒有意義嘛。


  所以一般任何人在拼的,聖人都覺得不知道要拼什麼東西,所以聖人看起來就呆呆的。


  那「參萬歲而一成純。萬物盡然,而以是相蘊」,就是說他是好像悟透了,一切的東西呢都是一個整體,他就活在那個整體裡面,活得非常純粹,然後他覺得每一件萬物、每一樣東西在他眼中,在他的心目中就是覺得,一切都可以包容在他裡面,所以把這些「相蘊」,把它看做是一個大整體。


  就像聖人……莊子不是因為要告訴我們聖人怎麼思考,才教我們〈齊物論〉的嗎?

  就像我們現在吵架的時候會說,這個人是甲方,那個人是乙方在那邊吵架,可是聖人就覺得這人看到「這部分的真相」,那人看到「另一個部分的真相」,對不對?這兩個人剛剛好是互補嘛,就看起來他們是一個整體的啊,對不對?所以眼光退遠一點的話,很多的「是非對錯」,聖人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分,所以就什麼東西都能把它看做是一個「互補的整體」。


  那麼,再來就要講這一段喔,我們一般讀書的人比較能夠理解的東西的。他說你怎麼知道:「喜歡活著」不是一種迷惑呢?


  我們說,我們只知道A方,而不知道B方,就覺得A方是一定對,然後跟人家吵架,是一種迷惑對不對?

  那同樣地,莊子就說我們人只知道「活著」的世界,然後不知道死了會怎麼樣,然後就一直覺得活著就是對,死的就是錯,這樣是不是……然後活著就高興,死了就很痛苦。


  這是真的不是迷惑嗎?你真的很確定你死了以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,所以你一定要活嗎?不一定,對不對?


  所以他就說「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」,那莊子就說,你怎麼曉得說,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性,是一個人如果怕死喔,是因為他是一個孤魂野鬼一樣的人?這什麼意思?什麼叫「弱喪」?


  「弱喪」就是說,一個小孩子,他從小就失去了父母的關愛,就是從小失去父母、故鄉的人叫做「弱喪」。

  他說,如果一個人從小就沒有家庭的溫暖,然後沒有父母愛他,那他出來闖蕩他的人生,他可能活到二十歲的時候,他身邊的同學都會說:「哎呀,我過年過節要回家喔,因為我好想念我的家人。」──他就覺得「我沒有人可以想念」、「我沒有家可以回去」,這樣你可以明白嗎?

  「弱喪」的意思就是那種「完全沒有被愛過的人」。


  所以莊子就說,其實如果一個人心裡面真的有神的話,真的有對於那個天上的家的記憶的話,他應該會在人間「想家」才對,那如果他已經完全不會想家,代表他心裡面已經完全沒有那個光了,就是他從來沒有被愛過。


  那譬如說,有一個很偉大的文學家叫做托爾斯泰,俄國的文學家,他就說:「幸福,就是能夠在大自然中感受到淡淡的哀愁。」──這句話一般人不太容易理解,我也是讀了《莊子》,才感受到這句話可能會是什麼意思。


  如果你是一個真正內心有修為的人,你的心裡面的能量,一定是共鳴著那個比較高的世界,所以你會有一種感覺說:「你知道你的故鄉在那裡」──這樣的人,活在這個地球上面,就會覺得:「我好像是在外面作客的」,總是覺得「我不在家」──所以就會不管活在那裡,看著天空,看著雲,看著樹木,都會覺得有一種鄉愁,就覺得:這裡不是我真正的家。

  所以,那種哀愁呢,雖然可能別人會說:「你是個文人吶,所以每天都在那邊多愁善感。」──可是托爾斯泰或者是泰戈爾,都非常強烈地認為說這種哀愁,才是真正幸福的人會有的感覺,因為他的心裡面知道:他要回家去。

  因為他是個「知道自己有一個家可以回去」的人。


  相反地,你如果每天在這世界拼到死,然後覺得自己很有成就的人,對於托爾斯泰、或者泰戈爾那種人來講,會覺得這種人好可憐,他已經忘記什麼是他的故鄉了。

  所以他們就是莊子、或者是歷史上面一些很偉大的這種藝術創作者,都有這樣子的體驗。所以他覺得說,如果你呢,很怕死的話,一定是你忘記什麼叫做你的故鄉,什麼叫做愛,所以你根本不會想家。

  所以,當你在這世界拼到死,把什麼事情都看作「最嚴重」、非怎麼樣不可,那是因為你已經忘記你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,你已經是個:「只活在人間,只看得見眼前,卻忘記自己有家可以回去」的人了。


  那麼他接下來就講一個比較輕鬆的故事給你聽,他就說有一個「麗之姬」,就是有一個麗的公主,她是一個「艾封人之子」。


  「封人」,就是把自己的國土,封一塊地給他。
所以那是一個貴族的女兒,那個貴族姓艾。他的女兒叫麗,所以白話翻譯就是叫做「艾麗公主」喔。


  有個艾麗公主呢,她是那個時代的大美人,然後晉國呢……你知道那時候,因為她的那個爸爸可能叫艾伯爵還是艾侯爵喔,是一個比較小的國家的王嘛,那那時候晉國是一個很大的國,所以晉國的國王就跟他們的那個小國的國王說:「女兒拿過來,當我老婆。」──那這個小國也不能抵抗對不對?所以就只好把女兒乖乖交出去。


  這個女兒呢……你知道春秋時代,大國都已經很落後了,小國當然更落後了,所以你要想像那個艾麗公主喔,不一定像我們歐洲片一樣住在皇宮裡面戴皇冠喔,說不定就是……那個時代就……


  (穿得破破爛爛的嗎?)


  對啊,好像非洲土人的公主一樣喔。


  那這個非洲土人的公主呢,聽說有一個大國要把她搶走,她離開的時候……


  晉國剛把她搶過去的時候,她就「涕泣沾襟」,她就大哭啊!
哭得整個衣領全部都溼掉了,眼淚流到這樣滴滴答答,然後就想:「糟糕,我被壞人搶走了,爸爸媽媽我再也不能在家裡面跟你們吃香蕉了……」──就非常難過,一直哭一直哭(爆笑),然後就覺得很傷心。


  然後就一直哭一直哭,直到她到了晉國國王住的地方……


  就好像你呢,把一個中國大陸的那個內地的那種邊荒公主喔,把她帶到紐約市,然後呢,她看到紐約,房子這麼高──感覺好像那個什麼「狼少女」進城喔──被動物養大的小孩,忽然之間看到文明,她就看到……


  她到了那個國王的地方,她跟王在「同筐床」,就是跟晉國的國王在一起睡在一張大床上,她就發現說:「天吶,這晉國國王是帥哥耶,比我們國家的那個最帥的那隻黑人還要帥」──然後就覺得說:「天啊,我何其幸運能嫁給這麼英俊的老公。」


  然後等到「食芻豢」,晉國的國王說:「來來來,皇后,我們來吃飯吧。」──她一看到,天啊,這叫什麼?這叫牛排,這叫果凍,我以前只知道「什麼叫香蕉」。


  然後就覺得:「怎麼竟然有這種美味的食物、怎麼會有這種帥哥」,高興得不得了。

  然後他就說:「而後悔其泣也」,這公主就後悔了,她就在那邊踱腳說:「我那時候被搶過來,我幹嘛哭啊?」──我應該要非常高興呀!

  就很後悔,白哭了(笑)。


  那莊子是在講什麼東西呢?莊子說死後的世界,說不定啊,比我們這個世界更美好,那如果你死後了、死掉了以後呢,發現你像這個艾國的艾麗公主一樣,嫁到晉國國王那邊一下,發現說:「哇,吃的食物也比在活的時候好,住的也比活的時候好,見到的人也比我活的時候漂亮又善良!」──這個時候,你就會覺得「我當年不想死到底是為了什麼?」,對不對?


  所以莊子就說因為你只知道「活」嘛,所以你「所知」的格局非常小,所以就好像我們講的,只知道小小幸福的人,不會知道《道家》說的「大大的幸福」是什麼。


  所以這個艾麗公主就很後悔,那麼莊子接下來就說:「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」。

  那個「蘄生」的「蘄」,就是我們說祈禱的「祈」或者期望的「期」。


  所以呢,莊子就說,你呢!在那邊講講講,然後在這人世間說「你懂很多」,很驕傲,可是其實你不懂,真正死掉的人懂的事情,你不懂。

  就是你知不知道,說不定死掉的人,會一直在後悔說他為什麼活著的時候,一直希望能夠活下去,為什麼不早點死就可以到這麼快樂的地方來,對不對?所以這是一個很奇怪的事情。


  所以莊子就在講這件事,但是莊子並沒有明白告訴你「死後如何」,你知道前面莊子說過,「六合之外,聖人存而不論」,所以莊子其實不會像佛家一樣告訴你說,喔,其實有個天堂怎麼樣……他不會。


  他只是叫你去想一想「會不會有這個可能性」,會不會說你死了之後,有可能比你現在活得更快樂?

  那如果「有可能」的話,你現在哭什麼?


  可能會有這樣的思考存在,但其實你們聽了也是有聽等於沒聽嘛,因為就算你們現在聽了,我拿一把刀說要捅死你,還是會怕嘛,對不對?不會因此就大徹大悟嘛。


  所以我們現在都是聽了之後也不會大徹大悟的人喔,就是長梧子說的那種人喔(笑)


  「就殺了我吧,這樣我就可以回去了。」──我們沒有辦法做到這樣喔,能夠那樣子的人,只有莊子說的「已經想起來一切」的人。


  我們不是「已經想起來」一切的人,所以我們都只是「聽了等於沒聽」的人,所以我們上這課真浪費喔,是不是要退學費啊?(笑)可以嗎?喔,我不敢(笑)。


  那所以呢,他就說……那莊子就打第二層的比方。


  他就說我們啊,活在這個地球上,會不會是有一點像是,原本住在天上的人,有一天在睡個午覺,然後夢到一場夢,會不會像是這樣子的東西?


  這也是可能性,就譬如說,像我有一次看到一個好像美國的什麼靈媒寫的書吧,你知道什麼叫靈媒寫的書?


  就是有一個人,他身體空掉,有一個靈魂到他身體裡面來寫一些東西,那一個靈媒寫的書,有人問那個靈媒,他身上可能有個靈魂附在他身上啦,就有人問那靈媒說:「那你們活在天上的人,對於出生是什麼感覺,死亡是什麼感覺?」


  那那個靈媒就說,附身在靈媒身上的那個靈魂就說:「沒什麼感覺嘛,我們在天上的人,有的時候會覺得,耶,怎麼搞的,上一分鐘沒看到你啊?」


  他說:「喔,我剛剛去睡了一個午覺,到地球上過了一輩子。」──就這樣子嘛,天上人就是這樣子,他的時間太漫長了,所以有的時候在天上,吃飯吃太飽了:「就好吧,那不然,我出生到地球上面的伊索匹亞去當災民,去當個三十年災民,餓死以後,再回來好了。」──好,等到他餓死回來之後,他在天上吃太飽的東西,也剛好消化完了,就這樣了(笑)


  就是他那種時間跟生命的觀點,可能跟我們現在不一樣。


  那所以呢,他就說「夢飲酒者,旦而哭泣;夢哭泣者,旦而田獵」,他就說你不要說生跟死,我來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給你聽,你就知道。


  他說:「有的時候你心情很不好,很傷心…」──你們有沒有過這種人生?有吧。


  像我也有心情不好的時候,可是,心情很不好,勉強睡著了──喔,在夢裡面,我跟人家喝酒作樂,高興得不得了,然後醒來,繼續哭。到底哪個是真?哪個是假啊?


  那同樣他說「夢哭泣者,旦而田獵」──你也有可能做了一個夢,在夢裡面你全家死光光,然後在那邊哭得一塌糊塗,然後早上起來之後:「啊!我們去打獵吧」──就去打小鳥,好高興。你們不用想打小鳥,「田獵」你們就當做打電動玩具就好了。

  整段意思就是說,做了一個好悲傷的夢,哭著醒來,醒來之後,好,來打電動吧。
到底那一個是真的呢?


  所以你的人生很悲慘,或者你的人生有快樂、或者很快樂,跟你死後的世界有正相關嗎?不一定吧。


  所以他就說「方其夢也,不知其夢也」,就是:當你正在作那個夢的時候,你卻不會知道你在作夢。


  就像我們說我們現在在作夢,所以現在活在這邊,你也在作夢、你也在作夢(指同學),大家都活在地球上,如果說「你所見的人」都一起在作夢,你還會有知覺,覺得你本人在作夢嗎?不會喔。


  就好像大家都喝醉的時候,你醉,他也醉,可是你會覺得:「我沒喝醉,他也沒喝醉,我們都是清醒的嘛!」


  如果你自己已經有點醉了,你眼前剛好也都是喝醉的人,你會知道「到底誰是真正醒著」嗎?不會吧,很困難吧。



  那,你們有沒有看過一個電影叫《駭客任務》啊?(有)

  它就是講說在未來的世界裡面,人類都被關到……被機器關到一個膠囊裡面對不對?


  然後他們……因為機器要人活著生產源,所以就要人一直在機器裡面、網路裡面做一個夢,那個夢就是1999年的地球的美國的紐約,然後所有的人都在那邊生活在一起,可是其實就是所有的人一起在做一個夢,那只有特別聰明的人才會在那個夢裡面覺得說:「這裡好像有一種陌生感,好像有一種不是真正的世界那種感覺……」──然後就有人去救…那些活在機器裡面的人對不對?


  「讓那個人醒過來」,才發現「原來我的生活,全部是作夢」,那你們有看過那電影嗎?

  (有)

  有喔?

  那還有個電影,還有一部外傳是卡通片,他有拍九部卡通片,是電影的外傳,也就是說人如果能夠真正地醒過來是一個方法,那外傳有講一個……

  就是在那個網路的「夢的世界」裡面,有一個人他是一個運動選手,那你想:「作夢在跑步」,很好笑對不對?可是喔那個運動選手,因為他太想、太拼命跑得快了,所以他跑到最快最快的時候,就衝破人類的極限,進入這個所謂「有道」的境界的時候,他忽然從那個膠囊裡面,啪一下醒過來。


  這個其實跟《莊子》講得很像,莊子在那個〈養生主〉篇,就在講「如果你殺一頭牛殺到最高境界的時候,你會醒過來。」──就是,如果你的生命能量,精純到超過這個世界的最大極限……

  生命力,超越「夢的世界」能夠容忍的極限的時候,你會醒過來,所以就是說,「在修練技術的過程裡面能夠開悟」──在莊子的觀點是有可能的。


  所以那個電影,〈駭客任務〉雖然看在眼裡,是很荒謬無稽的電影,但是或許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這個東西。

  因為當他知道是夢的時候,當他知道他的生活都是虛幻的網路世界的時候,就是那個男主角已經領悟這件事對不對?他就可以把手伸到人家身體裡面去幫人家治傷,對不對?

  因為他知道這一切只是網路的訊息,所以只要改一改就可以把人家醫好了。



  其實對於那些什麼手一按,能夠把人家醫好的人來講,那些什麼耶穌啊、佛陀來講,他們也是看待我們的世界好像一個網路遊戲,然後他們已經跳出去了,所以可以做到一樣的事情。


  所以呢,他就說,因為我們都在作夢喔,所以都不知道這是在作夢,而且「夢之中又占其夢焉,覺而後知其夢也」,什麼叫「占其夢」?


  就是我們現在可能對於天上的人來講,我們現在就已經在夢裡面了,可是我們在這個夢裡面還會睡覺耶,睡覺還會再作夢,醒來還會「占夢」,什麼叫「占夢」,就是說「耶我昨天夢到斷一根手指頭,這是什麼意思啊?會不會今天發生什麼事情?」──還在聊我們夢裡面的夢,夢中又有夢。

  然後呢「覺而後知其夢也」,然後呢一定要等到我們醒過來才會知道,我們作夢的時候都不會知道我們在作夢,都要等到我們醒過來的時候才知道我們在作夢。


  那「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」,就是說如果有一天,我們有一個「大大的醒來」,那什麼叫做「大大的醒來」啊?「大覺。」


  我不知道這個「大大的醒來」,它是指死亡還是開悟?


  就是說,有一天你真的從這個世界裡面醒過來的時候,那我們才會知道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面所追求的一切是……一場遊戲一場夢這樣子,那到底怎麼樣叫做「大大的醒來」啊?


  那我們不知道,我們可能會知道從前有一些聖人,他們曾經有大大的醒來過,但是至少在座的各位,包括我好像都沒有人醒來過喔(笑),所以我們現在是一群小螞蟻在那邊談論上帝喔,所以我們都是講了等於白講的人喔。


  他說那樣子「真正醒來」的人是太少的,「而愚者自以為覺」,就是笨笨的人都覺得自己是醒來的,譬如說我們現在在講話,都覺得「自己是醒來的」,對不對?作夢的人會覺得自己像是醒著的,對不對?喝醉的人會覺得自己仍然沒醉,對不對?

  我們不像《駭客任務》的主角,會覺得這個世界「有值得懷疑的地方」,然後真的再醒來一次,對不對?都不是,所以呢我們就在這個地方,都以為自己是醒的,所以我們在這邊聊天,對不對?


  那「竊竊然知之」,「竊竊然」就是很賊的樣子,就是才知道一點點,然後就覺得自己好厲害、我好厲害、我好厲害那樣子,然後就覺得我們都醒來了,就覺得我們很曉得一切。


  那這個長梧子就講說:「呵呵,你現在覺得你自己曉得一切,呵呵呵……」


雞哥?


DayOGC:「我好厲害,我真是太優秀了。」

長梧子:「呵呵,你現在覺得你很優秀很厲害,呵呵呵呵呵呵……」



  「君乎,牧乎,固哉」,他就說啊:「國王啊,牧羊人啊,你們腦筋好頑固喔。」這什麼意思?他就說如果你是真正醒來的人話,你就不會覺得那個國王好有錢,一個牧羊人好貧窮,因為一個國王也好,一個牧羊人也好,都是那個偉大的世界裡面的人睡個午覺打個盹,然後在那邊夢到的東西嘛,他今天覺得吃太飽了,就來當一次牧羊人運動運動嘛。

  他今天覺得在天上的世界,剛好被隔壁的朋友看不起了,覺得說好丟臉喔,就到地球上來當一下國王安慰一下自己嘛,那這些東西都只是一個好像演戲一樣喔,如果你們將來長大了精神有病的話,還有一個東西叫「戲劇治療工作坊」可以去參加嘛,就像你演很多有的沒的來幫忙你舒服一點嘛。

  所以他就覺得說,如果我們現在在地球上面,連一個人的社會、地位,你都會把它當做一個「很絕對」的東西,去尊敬他、或者看不起他,那你根本已經完全被綁在這個世界了,被綁在夢的世界,是沒有辦法醒來了,所以他說你怎麼這麼頑固呢?

  就是你在這個世界上面,然後來跟我說什麼:「耶,孔子聽不懂喔,我聽得懂,我好厲害喔,比孔子還要聰明。」他說──這不是也是綁在這個世界嗎?

  所以他就說:「孔子啊跟你啊,都是在做夢啊,然後我在跟你講說『你在做夢』,這也是在夢啊。」喔,我們就來一團夢成一起。


  他說:「所以呢,我講的這個話呢,叫做『弔詭』。」「弔詭」就是什麼?就是沒有人聽得懂,因為我雖然講了,可是你們……也沒有人因為我講你就醒過來啊,所以也不會真正了解我在講什麼對不對?所以講了等於沒講喔。


  那他說「萬世之後,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,是旦暮遇之也」,那我們說過莊子說的「旦暮」就是一個偶然中的偶然叫做「旦暮」。

  所以他就說如果「一萬世」以後…

  我們中國人一世,是三十年喔。所以,一萬世,就是30萬年。

  30萬年以後,如果有一個人,能夠真正完全懂我現在講的話,那真的是太少有這個機會了。就好像這個很偶然的機會。日本人就會講說「盲龜浮木」(「盲龜浮木」語出佛教經典,《中阿含經》(卷五十三)…)

  日本人講一個故事說,有一個瞎掉的烏龜住在大海底下,然後呢有一塊爛掉的木頭,有個樹洞,漂在大海上面,有一天這個瞎掉的烏龜要浮上海面,然後來換一口氣,頭就插到那個樹洞裡面,然後就死掉了。

  日本人講的是說,那麼大的海,那麼一小片的木頭,那麼大的海,一隻烏龜,竟然還能夠撞在一起,這實在是太巧合了喔?簡直不可能。

  所以就是說這個世界上面兩個開悟的人能不能遇的到呢?其實很難很難喔,就像耶穌出生的時候,佛陀已經死了1500年,對不對?他們都不能做好朋友,所以這樣子的一種聖人的感慨,就覺得他看到的世界,其實他沒有辦法跟他周遭的任何人分享,不管怎麼跟你講,你還是不會醒過來。

  那我們看的這樣一段是不是也覺得很沮喪呢?講了等於沒有講,但是我覺得莊子是在告訴我們一個生命的可能性,那我們不要否定這種可能性,我覺得會活得比較真實。


學生問:
  (老師那我這邊是有說三個問題啦,就是我們這個課一直在講說他這個人,莊子喔,他好像屬於他自己的那個的魂出竅,那我現在有個疑問就是說,像他這個……他今天所謂他的靈魂可以說……出竅,也是因為他今天看懂世間的每一件事情,而說那種感覺就是說……他好像覺得他跟我們常人是不一樣的,不是說真正的那種我們想的那種靈魂出竅是非常恐怖的那種……)

譚老師答:
  喔,你的意思是說靈魂出竅也有那種比較糟的體驗,像有的人生病,每天都夢到自己浮在自己上面,就是躺在床上覺得自己浮在自己上面,那個是有病的靈魂出竅,那個莊子他們那種靈魂出竅,如果一定要說定義的話,就是說那個人的靈魂,因為已經很沒有我執了,所以才會變得很有能力,比較像是中國那個什麼……練氣功的人說的什麼「出陽神」的那種出竅,就是一種比較接近開悟的狀態的那種健康的狀態這樣子。

學生問:  
  (那這樣子話,那莊子是可以看到他自己的人,如果是您剛剛講的練習氣功的人,他也許可以看到他自己是坐在那個位置的,因為我們自己都沒有某種的體認,那如果照你舉的例子來講的話,莊子是可以看到他自己坐在那邊的)


譚老師答:
  我想至少他們那個學派是有這個觀念的,所以一直有什麼「坐忘」啦、「坐馳」啦這種字眼,像「坐忘」就是說好像把自己身體丟在那邊忘掉了;那或者是「坐馳」,「馳」就是跑步嘛,奔馳的馳,他說我可以坐在那邊我在跑步,他們一直有這種靈魂能夠出體的觀念啦,我只能說這個學門是這樣子。


學生問:
  (那我這邊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就是說,像那個……他今天會寫他這篇文章,本身莊子他好像自己知道死亡的真相嗎?)



譚老師答:

  這個你問我我怎麼知道?(笑)


  (……莊子他今天要是不知道死亡的真相的話,啊他為什麼要這樣寫?)

  那……我怎麼會知道?(爆笑)
我沒有練到那個境界,我如何能夠替他回答你?



  (那現在問他應該說,照他這邊寫來,是應該有他非常了解,對不對?還是說,他好像今天只是要說,安慰人類說,你今天不要那樣怕死,其實說死亡不是這樣,他是因為這樣的話是兩個issue,一個是他要安慰你人類不要怕死,另外一個是說他今天真的是知道死亡的真相,他才會這樣跟你講嘛)


  對,這東西是一個非常雞生蛋、蛋生雞的弔詭,就是我認為道家是有一種修練的,那個修練是練到你真的能夠靈魂獨立於肉體存在的時候,你會很不在乎這個肉體的死亡,這樣可以想像嘛,對不對?

  可是呢,要練到靈魂能夠獨立於肉體存在,這個修練的過程你必須要練到比較不怕死亡,也就是……這東西是靈魂能夠獨立的人才會不怕死亡,可是你要不怕死亡才能練成靈魂的獨立,所以這東西有個弔詭(矛盾)性在裡面,所以莊子他會從很多不同的角度去幫助你,能夠鬆開這些東西,比如說鬆掉肉身的執著。


  我認為他的主要修練並不在於這個〈齊物論〉的這一塊,而在別的地方,譬如說跟人相處的時候不要有「我」的這個觀念,或者是像是〈德充符〉篇裡面,如何把肉體執著整個鬆掉,就是他有在別的地方,有別的修練,那這一篇已經講明了就是「我現在講你看不懂」,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練得比較好了,你會有希望了解我在說什麼,所以我覺得這一篇比較不是一個「叫人這麼做」,只是一個「先講起來放著」的一個可能性。

  (那個引言的意思這樣而已?)

  對,就是說他會給你一個張力,所謂的張力就是說,當你想到這些可能性的時候,你的心會比較開放一點,那你會比較想說:「那不然我是不是要更進步一些?好去體驗他說的這些事情。」而真正很多很多的修練,都在別的地方。因為您剛講的問題一直都是任何一個宗教界的問題,就是告訴你:「你死後跟上天堂到底好不好?」

  就好說比當年日本鬧飢荒、戰亂的那個時代,那個時代非常多人就是活得很痛苦、很痛苦,在生死邊緣掙扎,那那個時候日本就出現「淨土宗」就是日蓮上人,他就教人說那你就唸這個什麼……南……なんむみょうほうれんげぎょう,就是《南無妙法蓮華經》,他說你只要唸這個經,因為那個時候,日本人也沒什麼知識,也不認得字,他說你就唸這幾個字,那你唸了之後,就會往生西方極樂世界,就這樣子,「你就拼命唸吧。」

  那因為那個時代,人活得那麼痛苦,你又不可能開學堂在那邊教《莊子》,你已經沒有辦法讓人解脫了,所以他乾脆就說:「你就相信,你唸這東西會往生西方極樂世界。」──就這樣子。


  那到底這樣念,會不會往生西方極樂世界,誰知道啊?我連基督徒會不會上天堂我都不知道呢,但是它至少可以讓那個人活得舒服一點對不對?

  就是他有一個寄託,但這種宗教其實……呃,唯物論的馬克思就說:「宗教是人類心靈的鴉片。」他這樣講也沒有錯,對不對?

  所以承諾一個不可知的未來,其實我認為道家是要我們:「不可知的事情就是不可知」,不要故意承諾一個未來,這和現在的宗教,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喔。

  像《南無妙法蓮華經》那個唸法,到後來的話,就是佛家人一天到晚都在說我要什麼唸經啊,死後上西方極樂世界,但是到底他死後上那裡,我們沒有人能夠考查喔,就有沒有到死之後,發現被騙我們也不知道喔;像基督教的人說受洗就不會下地獄就會上天堂,那這個人到底死後會不會有沒有變孤魂野鬼我們不知道喔,這所有的宗教都不可考的喔。


  但是莊子他不是要告訴你說「死後一定比較好」,他只是希望你能夠鬆開一個觀念──「死後一定比較不好」,希望你能有一個開放的心理,就是對於你不知道的事情……因為〈齊物論〉是在教你:「不知道的事情,麻煩你就承認你不知道好不好?」只是這樣子而已,他要我們練這個「不知道」之心,而不是在承諾你說「一定有一個天堂」。

  他只是拿理論在玩來玩去,讓我們承認這個不知道而已,而那個「不知道之心」,才是莊子的修練裡面最重要的東西之一。反而不是說死後有沒有天堂的問題,道家不講死後有沒有天堂的喔,道家就覺得……什麼莊子老婆死掉,莊子就覺得老婆死掉,她把能量還給這個宇宙了,變成雜草了、變成小狗了,就是他根本不覺得什麼天堂不天堂的,有別的地方提出來:就莊子沒有特別在相信天堂不天堂的問題。


  那……所以,耶,我們也講了五十分鐘了,那我們再下課一下,再講下一段好不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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